赵照《禁欲先生》乐评：一股民谣的清流

赵照《禁欲先生》

这几天在阅读加拿大民谣巨匠尼尔-杨刚出的自传《Waging Heavy Peace》时，我的耳边反复听的却是中国民谣歌手赵照的新专辑——《糙》。有意思的是，在某些方面，三十出头的小赵和年轻时的老杨还颇具共同之处。

为什么这么说呢？其一：1960年代，变革之风在西方世界刮起，多个西方国家经历社会矛盾激化，社会制度转型。在大时代背景下，众多民谣歌手为自己贴上了抗议歌手的标签，他们以或抽象诗化、或愤怒呐喊的反叛歌词针砭时弊、直指社会阴暗面，迅速成为了民谣乐里的主流。不过年轻的民谣歌手尼尔-杨并未效仿，而是继续以简单朴素的和弦，诚挚朴实的歌词，温暖深远的意境来打开自己的一片天。如今赵照置身于的的中国民谣音乐场景，和当年尼尔-杨所处的环境何其类似，而无独有偶，赵照选择了和尼尔-杨同样的方向；

其二：和尼尔-杨一样，赵照也是一位词曲编唱四位一体，擅长吉他、口琴、笛子、葫芦丝等多种乐器的全能唱作人。这一点上，他们也区别于众多以歌词见长、但音乐性和对音乐的掌控力相对要弱的抗议歌手；

其三：尼尔-杨的民谣歌曲和赵照的都能让听者安静下来，这一点也和所谓抗议歌手那些能够让人激动，甚至热血沸腾的歌不同；

其四：他们都是漂泊在异乡的人。和尼尔-杨年轻时即从加拿大来到美国加州发展音乐事业一样，来自山东聊城的赵照也已在北京漂泊多年，而“漂”正是这张《糙》的关键字之一。年少时，我们渴望飞得更高，可家乡太小，放不下我们的理想。于是我们毫无眷恋地踏上离乡的火车，开始为梦想而漂泊。可漂泊久了，又会怀念家乡的温暖，留恋家乡的泥土。听赵照的歌，会让我有犹如置身于聊城的高粱地之感，自然而然地闻到了泥土的气息。简单的吉他连复段如同农民的朴素生活，悠长的葫芦丝仿佛袅袅升起的炊烟，低吟浅唱有如怀揣梦想的少年；听赵照的歌，就像是看着他为我们徐徐展开一幅画卷，画卷上满满画着的都是漂泊的人对故乡的眷恋，对自我的寻找。

专辑虽然叫做《糙》，但是字里行间蕴蓄着丰沛的情感和澎湃的活力，透露出一种难得的真。“真”是这张《糙》的关键字之二。正是因为那份真，我们真切地感受到歌曲里他那颗饱蘸着伤痛和乡愁的赤子之心；正是因为那份真，我们也从歌曲里真切地感受到他对音乐本身的坚守与忠贞。

个人认为，这张专辑的关键字之三是“根”。这个字主要体现在《糙》的音乐性或编曲上。我想，每个中国的乐迷都会遇到这样一个问题：就是太多的中国乐队听上去太像某个国外乐队。总之，就是缺乏自己的根。而当我听到第一曲《秋雨夜》里acoustic guitar弹出的古琴味道以及秋雨里飘出的箫声，感受到那种强烈的中国气质和意境后，我就明白赵照的用心了。

“糙”是这张专辑的关键字之四。《秋雨夜》的雨声采样于去年秋天的一个雨夜，是典型的field recording的方式，而音乐也录制于同一晚，也许这样的方式会给人“糙”的感觉，但正因如此，才能还原最自然的天籁和最真实的感觉。而《火车开往落日》的chorus部分采用了多人合唱式，这种形式也许简单粗糙，但味道正对。

作为专辑里最不失摇滚风骨的一首歌，澎湃有力的《禁欲先生》一开始就紧紧地抓住了我。我想他是这样的无望：清楚地看到人性的弱点，却又无能为力，无法改变什么，这是一种清醒的痛苦。这首歌是如此真诚，一切渲染的恰到好处，虽然是首band music，但它没有愤怒，也没有怒吼，它是内省的，是倾诉的。无论你喜不喜欢，这就是最真的他。不管你承不承认，我们都可能是禁欲先生。

我的灵魂在哪儿我的身体已经被谁占据

只是似曾相识我却记不起

也许应该可以但是我没心情

清晨轻飘飘地落在这欲望的怀里

你的真相在哪我的出口已经被谁关闭

明明知道很美好可我还是在抗拒

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我还带着面具

禁欲先生禁欲先生是不是你

禁欲先生禁欲先生是不是你

《喝醉的笛子》、《大风之舞》两首器乐曲的编曲极具实验气息，分别以笛子和手鼓贯穿电气化的背景音墙。尤其《喝醉的笛子》outro的失真吉他极为出彩，堪称点睛之笔。《船长》原名为“谐和奔向新生活”，看来是一首贴近时代的隐喻歌曲。《一棵树》歌词改编自三毛的词。从“非常非常的骄傲从不依靠/非常非常的沉默从不寻找/ 扎根泥土从不依靠/ 安详站立从不寻找”这样的歌词可以看出，赵照改编这首来谱曲，是试图唤回被我们丢失的一些最宝贵的东西：骨气、信仰、态度。而它的“雷鬼”节奏，让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张楚的《蚂蚁蚂蚁》。《梦回家乡》中的钢片琴音色贯穿全曲，加上悠扬苍凉的笛子，营造了一种安静又感伤的氛围，与歌词相得益彰。《山东》里的布鲁斯口琴相当惊艳，惆怅忧伤的口琴声，还有“风尘仆仆的归人/你走了有多少条路/家里的那盏灯照亮你的归途”这样的好词，完美诠释出了一个“北漂”对故乡挥之不去的眷恋。

在一个要么热衷上纲上线，为了愤怒而愤怒，要么风花雪月，为了肉麻而肉麻的纷乱中国民谣场景里，赵照简单、懒洋洋却无比动人的音乐，仿佛在我心头流入了一股清流，赵照带给我们的感受，远不止“被打动”那么简单。(文/陈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