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升《P.S. 是的 我在台北》：这城市如同黑洞

2011年08月17日 15:09
来源：凤凰网音乐 作者：流水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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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升《P.S. 是的，我在台北。》

台北是座怎样的城市？身在大陆的我们跟她的距离很近又很远，那些泛黄的年岁，暧昧的色彩，随着历史之千山万水而模糊不清，如今年轻人眼睛里看到的，是几乎等同于台湾岛的混淆概念，是浮光掠影的泡泡糖偶像剧，是小清新文艺调调的青春电影，是高度物质化包装下的红男绿女，是似乎比内地更时尚更喧嚣更神秘的生活方式……曾经在台北short stay的内地女文青袁泉去那边转悠了一圈，带回来的似乎还是语焉不详的混乱，那么当我们聆听“本地土著”陈升所描绘的这座城市，是否能有一些更加清晰的了解与共鸣？

《P.S. 是的，我在台北。》复杂而厚重，多达16首的专辑曲目，跨越二十年的创作周期，长长的唱片文案里就能看出想要承载的东西实在太多，如同台北本身斑驳的城市色彩，或者说每一座大城市都有这样的繁华与疏离。“城市”这个命题太过宏大，张悬的《城市》纵然以此命名，仍是只能透过各个角度一点一点堆砌出城市生活的某个侧面，传递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情感体验，而老前辈陈升将视角固化在了自己的故乡台北，这个无数城市都在争先恐后地模仿及被影响的城市，是一个经过简化了的缩影，但又是一个放大了的，更加深刻的命题。以我的年纪和生活体验，想要进入这张专辑的氛围，触碰到其核心并非易事，但我想时下还未曾完全麻木的年轻人，和即将成长起来的一部分小孩子们，不要错过这张唱片能够给予你的清醒与警醒的力量。

开篇《市民§ 引子》里，隐隐的喧闹化作背景，落寞的萨克斯吹奏令人黯然神伤，似乎是一段故事的回忆与结束，却在转瞬之间承接了《拿起来放下》的呐喊和控诉。这首歌是关于城市生活的一部心灵指南，“忠孝东路”、“中山北路”、“西门町”提醒你这是发生在台北的故事，但种种关于感情、道德、尊严的看法，是任何城市及人群都要面对但又刻意回避的冰冷现实——“借钱给朋友就失去朋友失去钱，不借钱给朋友就失去朋友失去钱”，“流浪狗的尊严是一根没了肉屑的星星骨头”，“爱情像高悬树上的酸苹果不吃后悔吃了也后悔”……这些反复纠结的欲望碎片，伴随轻微电子吉他和鼓点，伴随陈升喃喃低语的念白和苍凉呼喊的歌唱，伴随城市飞一般的变化发展，就在我们拿起来放下放下又拿起来的过程里，不断滋生壮大之后毁灭。

《拿起来放下》摆出了一幅总结姿态，陈升随即在《P.S. 是的，我在台北。》里带领我们踏上目的地不一但殊途同归的旅程。《自以为…是忧郁症》和《自以为…没大头症》互相呼应，王继康的编曲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原始空灵，而陈升那副欠扁的拿腔拿调透露出一股微妙的反讽。两首歌完全就是在讲故事，讲一个关于城市的寓言，反思人们在物质高度发展后，精神却日益贫瘠的孤独。我们都得了自以为，忧郁症，大头症，“而且，无一幸免”，怪老头的诅咒听来很是触目惊心。《老鼠万岁》、《巴西万岁》、《食蚁兽》三首顺序曲目在“装神弄鬼”中回到最直接的讽刺与隐喻，老鼠讲政客的虚伪，巴西队嘲弄的对象叫人笑而不语，食蚁兽啃不下去的是虚荣恶俗到极点的娱乐电视媒体。那些连篇累牍的歌词都是叙事诗，你不要试图得到一点轻飘飘的抚慰，需要思考的东西都从那些嬉笑怒骂的词句背后跳了出来，群魔乱舞地映衬这城市种种光怪陆离之现象。

《读书的人》把炮轰对象换到了流行音乐本身，对偶像剧及周杰伦等主流一线歌手的恶搞，中英文歌词交杂之怪异，大量流行用语的引人，天马行空的拼贴演唱，伴之以很芭乐复古的编曲，陈升估计会把听惯了靡靡之音的耳朵震得七荤八素。“想想自己回家照照镜子有点气质我觉得我是个读书的人”足以令人发指，“传奇的故事早已退了流行也没有听谁变聪明”直叫人黯然神伤。展现小市民本色的《来去厦门电头毛》，厦门很无辜地被当做了一个垫背的背景，宛若八十年代复活的优美旋律搭配陈升死没正经的流氓气歌词，又把城市里小人物的琐碎絮叨了一通，无意指责，只有真实。

除去对浮华生活本身的批判，情感同样是城市里不可或缺的一面，而陈升不是罗大佑或者李宗盛，于是我们听到的《哥哥是英雄》仿佛还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，但不是白马王子只有痞子英雄，爱情在现实的鸡飞狗跳里才会永垂不朽；清新温暖的《妹妹》是专辑里最讨好的曲目，因为还原了一个女性们最爱的、正经起来的陈升，当深情款款的老头开始感怀追忆似水年华，“爱是浮云，爱是晴天，只能互相依偎着飘向天边，不曾爱过，不曾犯错，怎么可以就在相逢的最初说再见”，这样的句子永远打动人心；《旧爱七条通》是浪子的自省与检讨，却又不是一份愧疚的道歉，“只求你别用真心这样会让人瞧不起，就算你拈污了黑夜又如何才能漂白我对你的轻视”，冷冰冰地表达出爱的怀疑和无奈；《六张犁人》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，钢琴和口琴组成的背景很轻柔，而陈升的演唱很坚硬，“台北不是我的家，我的家究竟在哪里”，异乡人的问题没人能回答，城市里最不缺少的就是过客，或许还有更多不能言说的秘密。

并不起眼的《啦啦... 啦啦啦》反倒是专辑里我最喜欢的作品，前奏竟然让我想起了朴树的《且听风吟》，这首歌开始不再那么深入与故弄玄虚，对于细节的描述充满了画面感，口琴声的演奏和男女声的合唱，以及末尾生活嘈杂声的混入加重着歌曲想要表达的情绪，似乎是一个追梦的故事，但不过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在城市里苦苦奋斗，都想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角色，但人潮人海中的我们，已经是生命的主角了。《二十年以前》再次出现陈升一再重复的“twenty years”概念，编曲亦是最pop的一次，是一首大气隽永关于生命的诗。“二十年以后，雁子飞到了遥远的北方，你的名字我已想不起来，云的那边什么也没有，不过是梦一场，也许会再见，记得提醒我啊……”经历专辑之前曲目的洗礼，再听陈升这样阅尽千帆的感叹，心中只是百感交集。《小市民§ 终了》在萨克斯之外加入了古筝，一趟借由台北展开的生命旅程就在这华美而诡异的调子里，于最终的缓缓车流及喧闹声中缓缓落幕，然后堂而皇之地迈入另一个恍然如梦的开始。

“陈升”这个名字，在如今这个时代里让人感到熟悉又陌生，却注定无法被遗忘。《北京一夜》、《风筝》的年华已走远，但陈升不会停止前进的脚步，曾经需要沉淀与灵性的华语乐坛，已被极尽热闹夸张之能事的娱乐舞台所占据，而陈升选择离开一切好奇的窥探，于边缘的角落里不动声色地去发现人们灵魂深处不断放大的缺口，去总结历练出人们忽略了却又无法抛弃的生命哲学。《P.S. 是的，我在台北。》是陈升在这几年的行走之后于音乐上的又一次爆发，怪老头的创作力与冲击力没有丝毫减弱，并借由“台北”这个概念，勾勒出我们所有人生活之中的城市特质，乃至整个精神与现实世界里交织纠缠的悖论：“城市”如同吞噬一切才拥有一切的黑洞，我们却争先恐后地自我进入。